为你写点什么
其实很早之前,就想写一写这个人,但笔尖千言却无法流淌而出。因为他并不像聚光灯下的明星那么闪耀,亦没有什么丰功伟绩可以歌颂,所以不可以用一些华丽的辞藻将这个人物形象堆砌。他普通,简单,低调,谦虚,中庸,不喜欢出风头,也不会特立独行,在人潮拥挤中,你很难一眼辨出哪个是他。这种人不是烈酒,而是清茶,要细细品,才能领略的沁人心脾的清香。
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我一样把带自己做实验的那个人叫做“师父”。我想写的这个人,便是我来到神经所的第一位师父。
初次见面,他给人感觉很亲切。大众化的五官,中等个头,微胖,待人总是笑吟吟的,很是和善。那时候我是一个实习生,对科研世界懵懂无知。我很幸运,在我一片空白的科学图纸上,帮我画上第一笔的是这样一位师父。我幸运,是因为他不是把我当一个实验员来对待,而是把我当一个学生来倾其所有地教授。在实习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他教了我很多技术,从做克隆到养细胞,从取材到western,从原位杂交到免疫组化,还有电生理等。我并不是一个天资聪颖的学生,加上时间并不长,这些技术学得并不好。但是于一个实习生而言,精湛地掌握某种技术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为我打开了这样一扇门,让我虽粗浅但广泛地了解科学流程的运作。
当然,他所给我的影响,并不只是这些在技术上或者在知识 上。他作为一个具有优秀品格的人,身上具有的潜移默化的力量,才是真正让人无法抗拒的。
我从没听他说过他有多热爱科学,他也不是一个为科学而狂热的人。但是他所表现出的,是一个优秀科研人员具有的特质。
对待实验,他一丝不苟,容不得半点差错。然而当时的我却经常偷懒,心不在焉,他总是对那个怎样都不开化的我无可奈何,却又一遍又一遍极具耐心的为我讲解。我有粗心的坏毛病,也因为粗心犯了很多错误。他很少因为我犯错而骂我,每次我做错事,他都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然后轻描淡写地点醒我。而我却怕极了他那种失望的表情,也慢慢在那种无声的压力下养成了细心的习惯。有一次他让我写一份英文的工作汇报给他,一份不足一页A4纸的非正式工作汇报他给我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从表述错误到语法和拼写的错误,他都一一给我指了出来,我羞愧地无地自容。凡事尽善尽美,能做100分绝不做90分——这是他用行动而非语言的力量给我上的课,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是省高考状元的原因之一。
所里有报告,他经常会去听,他也会提醒我去听报告,鼓励我提问题,鼓励我参加所里的活动,鼓励我去认识所里不同的人,去和他们交流。在这方面我并不是一个有心人,多亏师父的提醒,我才注意到交流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是多么重要。那时候我不敢问问题,怕自己问的问题太蠢。师父跟我说,他刚来到所里的时候,会问很多问题。我想,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问题是否有意义,但是每次提问,都对自己是一种挑战。每次因为面对一个陌生人而感到胆怯不敢去交流时,我总会想起师父,我知道要成长成像师父那样从容淡定必须经过这样一个过程,从他身上,我得到许多力量让自己变得勇敢。
师父乒乓球打得很好,却不是那种攻击性很强类型的。打球时不管对方过来的是什么球,他总是能从容不迫地回过去,看似心不在焉但力量却很足。他做人风格如同打球风格,中庸平和,从不虚张声势,却实实在在,深入人心。他从不背后议人是非,也不人前邀功,亦不谄媚,只是安安静静地做好自己手中的事,也会热心地帮助别人,故人缘很好。
师父善良,爱生活,爱家,爱老婆。他家里养着一只小仓鼠还有一只收养的流浪猫,师父也总会兴冲冲地跟我们讲两个小家伙儿的趣事。他喜欢葱油饼,喜欢包子还有水饺,一次参加在师父家的聚会,大家一起包水饺,师父歼灭那白胖胖的饺子的战斗力是我们平常人的两倍。师娘生病的时候,师父会在床前端茶倒水地伺候着。每每看到师娘挽着师父的手臂,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平静地幸福时,我总禁不住感慨:假使这样的人不幸福,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幸福呢?对我而言,师父是一个幸福的楷模。幸福来自于他的不抱怨,他的童心,他的知足,还有他对爱情的坚守和执着。这一切,都提醒我,当内心的小不满小怨恨消极发作的时候,学会看到生活中的美好,学会珍惜。
师父毕业离开神经所的那天下午,我在320门口见他最后一面。他穿着博士服,我与他留了一张合影,那是我和他唯一一张合影。没有来得及告别,甚至没有来得及亲口告诉他,一直以来,我是多么庆幸自己可以做他的徒弟,我是多么感激他,感激他教会我的一切,感激他给我的向上的力量。
我想,神经所一代一代学生的成长,少不了一代又一代师父的无私付出和以身作则。所有还在神经所的和已经离开神经所的师父们,谢谢你们对神经所的付出,谢谢你们对我们的付出,愿,你们一切都好。
(作者:周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