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我们能为它做些什么?

支教,我们能为它做些什么?

                                                     -----朱机

        1、 
        穿着白色T恤的汪心慧站在校门口的坡道上,和隔着好几步远的中学老师们一起向着即将离开三环高中的大巴车不停挥手作别,怀中抱着一盒颜料和几杆画笔。
        颜料和画笔是我们夏令营二班做手绘T恤活动剩下的物品。前一晚她一边俯在课桌上描画T恤一边说“我喜欢画画”。这个女孩的声音和她的身形一样纤细,但她轻轻说出这话的声音竟是干脆利落。
        看到她画的两只小熊坐在月亮上,还有那行花色字体的“月亮船是每个女孩的梦”,同行的几个志愿者都和我一样感叹“画得太好了!”我自作聪明地想,这孩子在班上是美术课代表吧。他们的领队老师却告诉我,这些孩子是没有美术、音乐这些课程的。
        也许这并不让人吃惊。在这些乡村中学,升学压力,兴许还有艺术教师的缺乏,让这些孩子的课表上只有满当当的“正课”。然而我们又的的确确亲眼见到班上的每个孩子,都可以用三节活动课的时间,在空白衣衫的前前后后画出令人兴奋、甚至忍不住叫一声“赞!”的图案。
        在去天柱山之前,我们自己先画了几件T恤估算活动需要的时间,然后打算让孩子们只画正面。而事实却是,几乎每个孩子都设计了正反两面的图案――也就是我们预算的工作量的两倍,并且干劲十足地完成了在我看来时间相当紧张的绘制。
        不仅是“喜欢画画”的汪心慧,还有好些孩子展现出了他们在绘画上的热情和天分。有个学生在反馈回来的纸条上写道,第一次知道可以自己设计衣服的图案。他们第一次知道了可以在衣服上画画,第一次用了画在衣服上可以不掉色的颜料,第一次在模拟T台上穿着自己画的T恤向众人展示。然而也许,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天分可以拥有的舞台有多大;供他们挖掘潜能、培养兴趣爱好、享受艺术与美的天地又有多大。
        当不少城市的小孩子在念小学时,就往往不得不为了升学加分而掌握唱歌、书法之类的“特长”,那些乡村的小孩子却连音乐美术课都难得上一堂。且不论这是不是两个极端的悲哀,如果我们能做一点点填补这一鸿沟的事情,为贫乏的孩子们带去一点机会,提供一个小小的舞台,让他们体会兴趣爱好可以带给他们的成就感,我想是值得的。
        2、 
        在走模拟T台展示作品的环节,考虑到有些孩子十分腼腆,或许很难独自在台上放开脚步,我和搭档魏益超向他们建议,可以结成两人或三人的组合一起走台。于是,大部分孩子都选择了结成组合上台。在这些孩子中,李健是唯一一个邀请老师魏益超与他携手走台的。
        这是一个沉默的男孩子,画卡通人物画得十分好,上色的手法也相当老练。但在同组的小姑娘使劲夸他的时候,他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勾线条时,他的胳膊被旁边的同学撞到,画笔随之在卡通人物的面部划上一道意外的线条。这个男孩子就不声不响地添了几笔,画成一道装饰色彩浓重的荆棘。
李健画完他的作品后,教室里还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学生。他快要走到门口时,停下来看那个还在赶工的同学,脚步踟蹰。我问他,你要不要来一起帮帮她?他还是一贯的沉默,但是走到桌边,手却分明放在了桌上的颜料上。
        我招呼学生们来拍照留念,活泼的女孩子很快就上前来,还摆出可爱的动作;而几个男孩子就那么跟在后面犹豫着,邀请了好几次终于围过来。李健也是其中之一。
        就是这样沉默、想上前又不太敢上前的男孩子,最后可以大大方方地邀请志愿者大哥哥一起走T台还摆出酷酷的造型,着实让我有些吃惊。也许,他内心想要有所表达的愿望正在一点点生长。
        而在这个班上,还有比李健更为沉默、内心封闭得更紧的孩子。张芳在第一天自我介绍时完全没有抬眼,话没有说完整个身子都弯了下去,头好像要缩进课桌下面,话不成句。她设计的T恤图案是由红心组成的“I love you”。每颗红心都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排列得十分紧密。紧密得好像她的内心一般吧?
        张芳和同伴牵着手走完了T台。尽管她还是低着头,但毕竟在毫无遮挡的舞台上、在新朋友的面前,完整地来回走了一遍,与第一天自我介绍时说了一半就完全无法继续的她相比,我似乎可以看到她不那么容易敞开的心门透出一点点光亮。
        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时间可以和父母交流,但我看到有些孩子写到每年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非常有限。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机会吐露自己的想法,但我看到有些孩子给我们志愿者和老师写来长长的信。也许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时间,我们可以和那些孩子多聊聊,倾听他们少有途径传达的心声,理解他们沉重的内心负担。与此同时,我们自己,是不是也有必要做一些教育心理学方面的准备呢?
        3、
        “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考考,老师的法宝。”考上大学后,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听到过这句话了。在见到这群孩子的第一天,我竟然又听到了这句老话。
        以这句话作为自我介绍开场白的男孩子紧接着又说,他确实是把分数看得很重的人,并且也认为只有这样。
        作如此想法的孩子恐怕为数不少,要不然在自我介绍环节,怎么会有好几个学生提到自己某门课学得很好或很不好,某门课成绩提高很多或难以提高呢。兴许初中生最担心的也就莫过于成绩;然而看到有的孩子说成绩不好升不了学只能走辍学打工之路,他们对成绩的渴望就显得格外沉重。
        这些孩子似乎已经成熟到足以意识待在农村没有希望和出路,奋斗、高考、上大学才是改变的唯一途径。然而,除了教育资源的匮乏,心理上应有的支撑和疏导他们有多少呢?当他们埋头苦读课本苦做习题,好容易来到城市上了大学,会不会发现外面的世界是个丰富得超乎想像的世界,然后被唤起内心的自卑,从而无法顺利的学习与交际?
        上了显微镜实验课后,有孩子在反馈表上写道:对他们来说能用上显微镜是种奢望,这样的经历也许是他的同龄人所不可能有的吧。
        听了蒲老师关于大脑的讲座后,有孩子写道,知道了原来爱因斯坦的大脑竟然还存在着。
        还有孩子写,志愿者改变了他的人生,他决定将来也要考研;还有孩子写,他以后也要当志愿者。
        不一而足。
        不过三、四天的夏令营,这些孩子接触到过去不曾接触的资源,了解到过去不曾了解的世界,萌生出过去不曾萌生的理想。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小窗口,可以让有的孩子在只有考试一条路的未来里看到些新的东西,有愿望为自己创造出更多的选择和机会,增强自己的自信和希望。倘若能够这样,比传播一点科学知识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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